一生只演过一部戏的影后

文 / 林一芙

港产影后年龄断层已经持续好些年了。

近年来，坐上金像奖影后宝座的香港女演员，从刘嘉玲、惠英红到鲍起静、叶德娴，都将至耳顺之年。就连最年轻的杨千嬅，夺后时也已年近四十。

金像奖创立之初，情况却是完全相反。前五届影后中有四人是香港演员。她们最小17岁，最大24岁。

大器晚成之路渐趋一致，而年少成名的，却各有各的幸与不幸。

其中之一的是林碧琪，成为影后时仅17岁。她主演的电影《靓妹仔》海报上就附着一行大字：“我未成年，我玩得起！”

1980年，正是香港的电影盛行期。导演黎大炜决定策划一部讲失足少女的半写实片。

有烟、有酒、有性、有暴力、有美人……一切如此应景，散发着撩人的纸醉金迷。

黎大炜到街头混混堆里寻找电影里的问题少女，正好遇见了叛逆逃学的林碧琪。

她随性而熟练地抽着烟，嘴里连篇的脏话，混迹街头、泡吧、打架。这让黎大炜觉得自己找到了想找的人。

就这样，黎大伟直接定下了林碧琪作为女主角，参与电影拍摄的还有14岁的不良少女、后来被人称作女神的温碧霞。

《靓妹仔》截图：

左为林碧琪，右为未来的港剧女神温碧霞

导演是极聪明的，知道如何利用虚荣反制这群十六七岁的社会少女。

他骗每个女孩对方是主角，让她们在镜头面前卖力气的争抢。于是林碧琪毫无悬念地脱颖而出，犹如一剂反叛的强心针，刺激得使所有人都震惊。

拍摄期间，这个满口脏话的少女与歌手音乐人弗烈（Fred Carpio）相恋了。

Fred出生于音乐世家。父亲FernandoCarpio是六十年代香港鼓王、姐姐是香港歌手杜丽莎，一家几乎都是出色的歌手、音乐人或艺人。

而少女林碧琪成长在香港九龙城寨的一个底层家庭。

香港九龙城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？这个地方被人称作“没有天空的城市”，由于香港皇家警察、殖民地政府无权进入，中国亦无法管理，成为了罪恶的温床，聚集着各色逃犯和地下工厂。

一家6个兄弟姐妹，林碧琪排行老四。家中亲情寡淡，父母对其不闻不问，任由她辍学在外自生自灭。

电影公映，初出茅庐的林碧琪获得外界的极高好评，票房大卖一千多万。就连编剧文隽都感慨，找她拍《靓妹仔》真不知是她的造化，还是自己的幸运。

同年，林碧琪依靠完美的演出荣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演员，创下最年轻（获奖时只有十七岁）和作品最少（一部）的纪录。

然而，她没有出现在金像奖的领奖台上，连领奖都是拜托同组好友温碧霞代领。

那时候，她已经怀了Fred的孩子。

各方邀约纷至沓来，母亲犹如看见了摇钱树，强迫她拍戏，要她成名。父母告到法庭要夺回女儿的监护权，林碧琪却坚持不回家。

她获准在Fred家中待产，每月到社署见感化官聆听教诲。

自此，神通广大的香港媒体也再找不到这个新任影后。

直至快要生产前，她终于透过媒体向大众报平安。

这个曾经满口粗话的少女，温温柔柔地叙述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。

「Fred对我很好，很疼我，常常带我逛公园，又买了两只狗仔给我，怕我闷。他的家人对我很好，他妈咪教我织毛衣，我便替BB（孩子）织，也替Fred织了一件。」

「认识他之前，我不知自己在做什么。和从前朋友一起，我总是不开心又抽烟。认识他后，他教我许多，也改变了我很多。」

十七岁之前的人生，该是多么寂寞迷茫，才会连织毛衣和逛公园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，都如获至宝。忍不住在幸福时，对善意的陌生人和盘托出。

十六七岁又是多好的年纪，可能在悬崖前稍稍一勒马，就可以走回本就属于他们的路。

此后，这个传奇的十七岁影后销声匿迹。倒是有传出Fred为了养家，搏命工作，先后拍摄《叛逆》、《群芳颂》等二十多部剧集的消息。

网络上关于她的消息不多，唯一能从公司注册的备案里确定的，是她办了一间公司，帮老公做音乐。

倒是2012年，她参加Fred姐姐杜丽莎举办的慈善晚会时被人拍到。这是三十年间这个传奇女子的唯一身影。

照片里，她一身黑衣，略施淡妆，早已褪去了叛逆的稚嫩。

左边的林碧琪

早已看不出当年叛逆少女的模样 

犹记得香港小说家西西写过一本书叫《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》。开篇时，主人公独白说：

“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，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恋爱的。人们见了我，仿佛动物看见烈火，田农骤遇飞蝗般地远离我。”

可你永远不知道命运给你的礼物被放置在什么地方。

当年那个叛逆的少女林碧琪，在香港街头恶狠狠地踩灭烟蒂时，她也还不知道，早已有一个人在未来等她。

《靓妹仔》的主题歌《自由在我手》曾因为涉嫌“鼓励青少年离家出走”而被电视台禁播。

歌里唱道：

"人想到走应要走，何必理得失与否……”

同理，人想要被爱时，一定要勇敢地爱，别去探讨是否有资格。

我不知道中年林碧琪会不会偶然想起曾经的自己。但前几年温碧霞重拍《靓妹仔》，在电影里饰演母亲。有媒体问温碧霞会否邀请当年有份演出《靓妹仔》的人来客串出演。

她没有回答，只表示：

“其中一个‘靓妹仔’几年前曾找我，当年又抽烟又喝酒的反叛少女现在已出家。”

也是在这次采访后，温碧霞发了一条耐人寻味的微博—— 从第一次拍摄第一部电影到现在，我已经不能离开这个圈子。今天看见（演员）吴千语，令我想起小时候的我，曾几何时不知天高地厚。

谁也不知道，命运会不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，选择改变你。

本文系公众账号“林一芙”（doumaodushu）授权“清南”发布

作者简介：林一芙，医院里面玩过刀，剧组里面打过光。赖在南方小城，文字为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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